陶思明

这些黄河水利工程依自然地理、需要和可能分布在流域各地，和拟建黑山峡直接相关的除近水楼台先得月的青海外，甘肃黄河干流水利枢纽有刘家峡、盐锅峡、大峡、小峡等，沿黄还有历史悠久的自流灌区，也有景电一期等新建扬黄灌区，拟建黑山峡工程就涉及淹没其7座大中型扬灌站。宁夏黄河干流水利枢纽有青铜峡、沙坡头等，引黄灌区面积达1000万亩，有25条2290公里骨干渠道、126座大中型泵站、990多座调蓄水池，在一渠黄河水的润泽下，曾经的条条旱塬变成了470.5万亩高效节水农田，天下黄河富宁夏的当代成色更加流光溢彩。

由此，黄河到底有多少可用之水，已经利用了多少，还有多大的开发潜力，特别是黑山峡水利枢纽所在地及其他受益区已经取用黄河水的情况，是决策工程修建与否必须考虑的要件。也可以通过前述庞杂的黄河水利工程，利用黄河水已经取得的骄人经济发展成果，湿地如同江南水乡得以大面积保护恢复的情况，以及黑山峡-红山峡210公里河段，竟然成为黄河5400多公里河长最后一个可建高坝大库之处，来反推黄河开发利用程度之高，造福人民业绩之辉煌。母亲河已倾其所有甘甜乳汁了，再上更多拦河大坝工程，还能拦出更多可供用水吗？

先不论坝址所在地黑山峡和作为库区要淹没的红山峡一带，独特的水生生物多样性和群峰奔涌、蜿蜒逶迤、色彩斑斓的自然景观价值几何，有关部门在此设立多个国家级水产种质资源保护区和黄河石林国家地质公园的科学合理性如何，要不要保护、能不能保护以及如何保护。就算和过往跑马圈水一样，只要水不要河流，不计难以挽回的生态代价修建了库区长达180多公里黑山峡工程，却并不能为黄河额外带来一星半点的水，相反又多出一大片高蒸发量水面，这个帐是不是得算一下呢。按最保守计，库区平均宽度取0.5公里，年蒸发量取2000毫米，黑山峡建成蓄水后一年就得蒸发1.8亿立方米的水，难道这不是在其他众多水库原已大量蒸发基础上，再通过增加蒸发水面进一步减少黄河可用水量！

干旱地区可用水资源永远都是紧缺的，这是自然地理环境特点所在，而母亲河的健康维护更是全流域、全时段的。如果说沿黄地区几近完成河流开发已经有了那么多水利工程，尚没有很好解决西北地区不缺水的问题，更没有保障母亲河基本健康的话，何以指望黑山峡这个开发剩余可以包揽一切。即便它不受生态环境任何约束，可以尽快开工建成建好，也背负不了西北地区经济社会更好发展、自然生态更好保护等宏大目标。可能的情况是巨大投资下去了，高坝大库立起来了，没有任何回旋余地的水生生物没有了，却难能达成预期。

鉴此，非常有必要实事求是界定该工程真正要解决的问题和受益范围。如果主要目的和实际需要就是工程所在地利用更多黄河水的话，按照黄河可供水量分配方案和调度管理，估计宁夏、甘肃现状用水基础上能增加的用水量非常有限，完全可以就近利用已有水库解决问题，如直接从宁夏沙坡头、甘肃大小峡等水库取水。黄河干流枢纽工程水库蓄水差不多都达不到设计标准，所在地如有新的取用水指标，它们代为增加蓄水供水是举手之劳。这样就只需要修建泵站、管道等引水设施，没有移民、淹没、生态等大家十分关心的问题，也能节省大量投资。至于内蒙古如果有新增用水指标，下达任务给三盛公水利枢纽即可。而陕西等西北其他地区的更多用水，大概都不会寄希望于黑山峡工程，也就无需考虑了。

这就是从既有水库取水代替黑山峡工程的可能性。如是，既能多快好省地解决项目方关切，又不用建设黑山峡工程，人与自然两利，也就落实了习近平生态文明思想。退一步说，不管怎样都不能放弃对黄河的保护，更不能破罐破摔。黄河不是只有炙手可热的水资源，首先是奔流到海不复回的自然生态系统，支持着地球生命系统，本身更是生命共同体。据调查20世纪80年代流域内有黄河刀鱼、鲤鱼、北方铜鱼等190多种鱼，2007年减少到78种。2016年版《中国脊椎动物红色名录》中，24种黄河土著鱼处境堪忧，其中10种濒危。当然鱼只是代表性物种，并不是说黄河只有鱼，生物多样性是众多物种的大合唱。黄河鱼种减少，说明藻类、底栖生物等初级生产力的情况也不怎么好，整个河流生态系统在退化。

形势迫切要求我们行动起来，坚持生态优先、绿色发展、真心保护，否则只能每况愈下更加糟糕，等到那天想保护时却没有保护对象了。我们既能保护森林、草原、农田等生态系统，就能保护河流生态系统，一个重要方向便是根据水生生物特点保护恢复河流生态系统的连通性，解决其生境越来越破碎化、越不适于居住及至“三场一通道”人为消失而无法生存繁衍的问题。长江经济带2020年前已退出电站3500多座，2021年有关部门又下发进一步做好分类整改工作的意见，要求有序退出大坝阻隔严重影响珍稀特有水生生物等类别的电站。重庆小南海水电站停止建设，也是为了长江上游珍稀特有鱼类国家级自然保护区350公里长江干流江段的自然连通，并和三峡库尾自然相接，保持水生生物各种生境的自然性。

这些可以作为决策黑山峡工程的参考，其邻近水库可以代为蓄水供水的话，最好就不要建了。不要说黄河干流那么多的工程都建了，怎么黑山峡要高举保护的大旗呢？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实施黄河流域生态保护和高质量发展战略，大形势使然。让黄河成为造福人民的幸福河，必先让黄河感到幸福，黑山峡连带着红山峡河段突出的自然价值，还未及开发的最可保护性，赋予了黑山峡率先变开发为保护的重大机遇。这是最后的保护机会，将这210公里河段留给黄河，留给水生生物，留给自然，其光辉必将照亮黄河的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