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思明

另一方面，一些物种经人为主动引入或通过经济往来不经意带入或突破高山大海屏障自然迁移到非原生分布区，定殖建立自己的种群后，可能破坏当地生态系统平衡，威胁或者危害生态环境、动植物及其生境，损害农林牧渔业可持续发展和生物多样性，称为外来入侵物种。《生物多样性公约》规定，缔约国要尽可能“防止引进、控制或消除那些威胁到生态系统、生境或物种的外来物种“，并制定”关于对生态系统、生境或物种构成威胁的外来物种的预防、引进和减轻其影响问题的指导原则“，为各国尽可能限制外来入侵物种传播和影响提供指导。这也是事物的复杂性，甘蔗没有两头甜，外来物种有了入侵特征就成了产生弊端的问题物种，当然利的方面要鼓励、放大，弊的方面要限制、缩小以至避免。

我国十分重视外来入侵物种的防控，不断完善法律法规，健全工作体制机制。除依法加强动植物进出境检疫，对禁止携带、寄递进境的动植物及其产品实行检疫名录管理外，《中华人民共和国生物安全法》第六十条规定：“国家加强对外来物种入侵的防范和应对，保护生物多样性。国务院农业农村主管部门会同国务院其他有关部门制定外来入侵物种名录和管理办法。国务院有关部门根据职责分工，加强对外来入侵物种的调查、监测、预警、控制、评估、清除以及生态修复等工作。任何单位和个人未经批准，不得擅自引进、释放或者丢弃外来物种。”农业农村部、自然资源部、生态环境部和海关总署公布了自2022年8月1日起施行的《外来入侵物种管理办法》，汝州放水抓怪鱼也算为其送来开门红大礼。

不知道我国有多少种外来物种，但入侵物种有数据。据《2019中国生态环境状况公报》，全国已发现660多种外来入侵物种，其中71种对自然生态系统已造成或具有潜在威胁，被列入《中国外来入侵物种名单》。有人研究来自美洲的入侵物种最多，占总种数半数以上，而且入侵性很强，危害也大，这次汝州下大力气治理的鳄雀鳝，据介绍就是原产北美洲的古老鱼类，主要分布在墨西哥到美国佛罗里达州的墨西哥湾沿岸河流和河口等水域。这与我国泛北极和古热带植物区系的地理特征有关，和美洲特别是南美有着显著的地理隔绝。有关部门称，随着我国商品贸易和人员往来日益频繁，外来入侵物种扩散途径更加多样化、隐蔽化，多数入侵物种都可找到适生环境，一旦定殖后彻底根除难度大，使我国成为全球遭受外来入侵物种危害最严重的国家之一。近年，巴西龟、食人鲳、福寿螺、加拿大一枝黄花、互花米草等物种的入侵情况及其治理工作，时不时占据媒体中心，说明了问题的严重性。

人为引入而非自然迁移的外来物种，会不会成为入侵物种，取决于物种本身生物学特征及其生境适应性和有效的管理。许多物种最初可能不好判断，作为经济等有用物种引入，后来情况发生变化，致其成为入侵物种。如引入互花米草原本为了保护海岸、促淤成陆，它确实有此功能，同时又一物独大破坏侵入地区生物多样性，而现在首要任务是保护好原生滨海湿地，围垦海岸滩涂受到严格控制，没有促淤成陆的任务了，互花米草也就臭了。福寿螺据说作为食物资源引入，发现不对国人口味后遗弃，成了啃食水稻等农作物苗芽茎叶影响产量的入侵物种。这次汝州处置的怪鱼鳄雀鳝，专家推测最初可能作为观赏鱼类走私而来，在花鸟鱼虫市场、电商平台很容易买到，而且缺乏管理南方很多地方野外已有分布，汝州云禅湖有鳄雀鳝，大家一致的看法也是人为放生的，并强调饲主弃养需承担法律责任。

《外来入侵物种管理办法》确立“坚持风险预防、源头管控、综合治理、协同配合、公众参与的原则“，无疑十分正确。管理外来入侵物种，首先要做好引进的风险评估，防止引进有入侵倾向的物种，非经济急需的观赏类物种更要严格控制，明知类似鳄雀鳝“生性非常凶猛”“鱼类都会被吃掉”的物种，说什么也不能引入。而对于已经通过等各种方式进入本土的物种的管理和治理，有关规定虽然比较科学，如要求采取安全可靠的防范措施，防止其逃逸、扩散至野外环境；入侵植物采取人工拔除、机械铲除、喷施绿色药剂、释放生物天敌等措施；入侵水生动物有针对性采取捕捞等措施，防止其进一步扩散危害等。但从过往看，具体执行和舆论宣传上容易把外来入侵物种妖魔化，导致认识上片面化和治理的扩大化、极端化，以致出现“为了保护生态，生态没了”的情况也就不足为怪了，这是需要引起注意的。

“为了保护生态，生态没了”，既反映背水一战治理特定目标的决心和彻底性，也是对杀敌一百自损八千式过度治理的形象比喻。这是实践中为了某个单一目标很容易犯的毛病，如大量使用化肥导致土壤本身没有了肥力，大量使用杀虫剂同时也杀灭了害虫天地，野生动物保护中人工驯养繁育破坏野生种群的同时也把野生动物变成了家养动物，保护恢复区域生态也有可能把自然生态变为人工生态。这些做法完全有可能复制到入侵物种治理中，如有人曾担心对加拿大一枝黄花的运动式铲除，会导致外形相似的本土物种一枝黄花遭遇生态灭杀；河南汝州无害化处理鳄雀鳝后还对该湖区进行专业消毒，搞不好也是生态灭杀。外来物种入侵是人为和自然共同起作用，而非当事物种本身的过错。也许鳄雀鳝是一个例外，绝大多数野生动物相对于人还是被动弱小的，治理留有余地比较好，不要试图一网打尽。

生命世界是一个大家庭，一些外来物种虽有疯狂生长的入侵期，但同时入侵者和被入侵者在相互适应，时间长了会渐趋平衡。也不是一点天敌都没有，上世纪八十年代在海南看到槟榔树下满是飞机草，橡胶林里就比较少。有些入侵物种也只出现在退化生境，如凤眼莲在清洁水体中并不疯长，相反开很漂亮的花，提醒人们防控它的最好办法就是治理水污染。尤其我国背靠欧亚大陆，面向太平洋，海陆兼具，地大物博，自然环境复杂，本土物种、古老物种繁多，意味着制约外来物种入侵的机制多，促使归化的能力强，使外来入侵物种不易形成爆发之势，加上有效的管理，大多不一定会成为问题物种。如就公布的外来入侵物种名录看，除不了解检疫害虫的情况外，其他物种致环境危机或经济损害的并不多见，没有听说哪个物种濒危、灭绝或某地生态环境破坏退化起因于外来物种，就很能说明问题。

评说“为了保护生态，生态没了”话题，不特指河南汝州如何防控鳄雀鳝。现在生态环境脆弱，人的生态意识增强，高度关注外来物种入侵问题，防止其泛滥成灾理所当然。只是想到一个物种既然跨洲过海来了，能存活下来也不容易，因为有很多物种离不开现状分布区，否则就不会有那么多濒危或绝灭物种。生物多样性就是要多，即便是外来入侵物种，只要其不成灾，慢慢融入当地生态系统，多一个物种就多一份稳定性，有的还会成为经济资源，也就坏事变好事了。

鉴此，防控已经入侵的外来物种，除了人难以掌控的个别物种外，一般的也可以仁心以待，通过利用自然力施以综合治理措施，将其种群数量控制在适当水平即可，而完全用不着大张旗鼓彻底剿灭，那实际上很困难，对整体保护也会有副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