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4日凌晨，武警内蒙古大兴安岭森林支队官兵在北大河林场扑火作业（连振摄/瞭望）

◆ 2007年至2017年十年间，共发生森林火灾980余起，人为原因占97%
◆ 大兴安岭入春以来的多场火灾暴露出诸多问题：
○ 基层人员防火意识待提高，需加强相关培训：林业职工违规倾倒煤灰，火灾发生后，没人会使用灭火器
○ 基础设施建设过于落后、机械化扑火手段不足导致扑火效率低下：公路少、路况差、没有通讯信号……
○ 地方扑火队伍老龄化严重、装备落后：林业扑火队伍大多已是四五十岁，工资低，无额外补贴，一守就是几十年

    近段时间，内蒙古东北林区连发森林火灾，过火面积逾2万公顷，投入灭火作战总兵力达2万余人次。其中毕拉河大火是大兴安岭林区近年来规模最大的火灾。最新数据显示，进入春季防火期以来，内蒙古林区至少已发生30余起火灾，多数集中在中东部地区，尤以大兴安岭主林脉地区居多，预防扑救难度也在加大。
    《瞭望》新闻周刊记者实地采访发现，火灾暴露出基层人员防火意识待提高，需加强相关培训；基础设施建设过于落后、机械化扑火手段不足导致扑火效率低下；地方扑火队伍老龄化严重、装备落后等一系列问题，值得社会各界关注。
    罕见火情致林区受损严重
    内蒙古东北林区归内蒙古大兴安岭重点国有林管理局和呼伦贝尔市林业局分片管辖，其中内蒙古大兴安岭林区面积为1067万公顷，是我国最大的集中连片国有林区，森林蓄积量居全国之首。呼伦贝尔市林业局管辖区域为674万公顷。
    4月下旬起，内蒙古东北林区连续发生多起火灾，过火面积之大、扑救难度之高，近年罕见。4月30日，俄罗斯大火烧入内蒙古大兴安岭北部原始林区，过火面积近770公顷；5月2日，司炉工倾倒燃烧剩余物残渣引发内蒙古大兴安岭毕拉河林业局大火，过火面积近1.2万公顷；5月17日，陈巴尔虎旗那吉林场起火，过火面积达8400余公顷；5月27日，内蒙古大兴安岭北部原始林区永安山林业局毛河林场、乌玛林业局乌源林场、内蒙古大兴安岭温河生态功能区，一日之内三地起火。
    “火情呈现爆发式发展。短时间内蔓延速度之快、过火面积之大，近年来比较罕见。”武警内蒙古自治区森林总队总队长曹龙说。
    《瞭望》新闻周刊记者采访了解到，不正常升降温、大风、干雷暴等都易带来火患。近期内蒙古东北林区的火灾正符合短期内迅速升温和大风的特点，这也是春季森林火灾发生的首要原因。特别是大风，给森林燃烧带来必备的氧气条件，是火势迅速扩大的主因。
    据内蒙古大兴安岭重点国有林管理局局长闫宏光介绍，在毕拉河大火中，火场共有5个火头，在纵深达几十公里的沟塘迅速蔓延。虽然刚进5月，但火场气温已高达28.6℃，风力达4～5级，瞬间风力一度达10级以上，无法及时靠前扑救。
    《瞭望》新闻周刊记者采访发现，随着天保工程的实施和保护意识的增强，林区内腐殖质变厚，沟塘内草苇增多，总体可燃物数量大大增加，是火势难控的另一个主因。
    今年以来，武警内蒙古森林总队在工作中发现，即使像西部贺兰山脉、通辽市敖汉旗这些过去的生态脆弱地区，如今也随着生态条件改善，开始发生可蔓延性的森林火灾，扑救工作越来越难。
    《瞭望》新闻周刊记者前期采访阿尔山市林业局局长姜天纯和内蒙古大兴安岭北部原始林区管理局局长陈林涛等人了解到，目前由于森林蓄积量太大，腐殖质较厚，林区可燃物载量已达临界值，火患难控。
    基层防火人员表示，目前遥感卫星发现火点时，火场面积往往已有1平方公里。加之林区道路难行，空中大规模运输还难以实现，扑火队伍赶到时往往已酿成大火。

▲ 5月4日20时许，武警内蒙古大兴安岭森林支队官兵清理北线火场一处火头。（新京报 陈杰 摄）

    低级错误暴露防火意识待加强
    《瞭望》新闻周刊记者采访发现，林区火灾中，人为因素是一大主因。虽然林区防火宣传工作从未间断，但个别人员仍存侥幸懈怠心理。
    毕拉河火灾原因公布后，对于引发大火的“司炉工倾倒燃烧剩余物残渣”的不谨慎行为，林区职工纷纷表示“太不应该”。毕拉河林业局党办主任韩强说，林区停伐之后，防火工作更是重中之重，林业人竟能犯这种低级错误，值得反思。
    目击者告诉《瞭望》新闻周刊记者，毕拉河火灾火情刚一发生，就被林业职工发现。但作为重点防火单位，在场的人竟不会使用灭火器。“在场的7名林业职工都是50多岁，看到起火立即出来扑救，但却没有人会使用灭火器。”阿木珠苏林场管护站职工张树英说。
    这些细节让一些林区的干部感到惊讶。许多人表示，春季防火紧要时期，林业职工违规倾倒煤灰。火灾发生后，没有人会使用灭火器。这些问题说明，防火宣传和教育工作任重道远。“若不是此次火灾，这些问题可能依然不会暴露出来。”一名林区干部说。
    更需警惕的是，部分林业老职工指出，随着时间的推移，1987年黑龙江大兴安岭“5·6”大火的影响逐渐淡去，血的教训正被遗忘。
    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三十年前，震惊世界的黑龙江大兴安岭“5·6”大火起因就是一名林场工人人为所致。火借大风四处蔓延，给国家和人民的生命财产造成巨大损失。在毕拉河林业局，同类原因三十年后再次酿成灾难，导致1.2万公顷左右的森林草甸过火，教训深刻。而5月17日陈巴尔虎旗那吉林场发生森林火灾，过火面积逾8400公顷，初步调查也倾向为人为原因所致。
    据内蒙古自治区防火指挥部统计，2007年至2017年十年间，共发生森林火灾980余起，人为原因占97%。内蒙古自治区党委书记李纪恒表示，这组数据既反映出许多干部职工防火意识的淡薄，也反映出防火宣传教育存在的问题和差距。毕拉河火灾，本来可以避免，但就是因为低级错误，因为监督检查不经常、不到位，造成了大祸。
    设施建设滞后影响施救
    很多基层干部和扑火人员反映，在最近几起森林火灾扑救过程中，林区落后的基础设施为前后方都带来了不少麻烦。公路少、路况差、没有通讯信号等问题尤为突出。
    扑火前线指挥部发布的消息显示，内蒙古大兴安岭森防指5月2日共调集1385人（含森警455人）参加毕拉河大火扑救。到5月3日上午，共调集8365人（含森警2590人）。但到3日下午15时，到达火场的扑火人员为4700余人，因公路狭窄，路远难行，故扑火队伍进入火场速度较慢，不利于扑救行动的展开。
    “深山之中，普通人轻装每小时只能走一公里左右。扑火人员要携带各种设备，林中行走更为辛苦。”内蒙古大兴安岭重点国有林管理局防火办副主任吴玉柱说，内蒙古大兴安岭林区公路网密度极低，仅有1.4米/公顷，因此防扑火工作格外艰难。

    “如果预警快，及时发现火情，然后能做到多种方式快速向一线投送兵力，就能占得先机。一旦错过初发火阶段，火势迅速蔓延，扑救难度就大了。”曹龙说。
    “整个火区其实就只有一条路，剩下全部是靠装甲运兵车、清道运兵车来运兵，或者靠扑火队员路上走、空中投放兵力。”国家林业局副局长李树铭表示，林区大火的扑救过程中，空中投放兵力和装甲车运兵显得尤为重要，但这两方面力量不足也是值得关注的问题。“扑火救灾手段比较单一，飞机数量比较少，机械化扑火能力较差，主要还是依靠人直接扑救方式，所以给扑火救灾带来很大的难度。”
    此外，中国移动、中国联通、中国电信在火场绝大部分区域均无信号，扑救队伍只能依靠对讲机在有限范围内进行沟通，前后方通讯极为困难。在毕拉河大火中，即使是在前方指挥部，也只有临时调来的中国移动信号车提供服务。在那吉大火中，中国联通的应急通信保障车竟然是从距火场近2000公里外的呼和浩特紧急调来的。
    李纪恒认为，从目前情况来看，林区基础设施薄弱，应急救援保障能力严重滞后。遇到紧急情况，扑救队员运送不畅，受伤人员转送不通，通信联络断断续续，这种情况必须改变。
    林业扑火队伍年龄老化装备落后
    《瞭望》新闻周刊记者在扑火前线看到，来自林区的扑火队员大多已是四五十岁的年龄，与年轻的武警森林部队官兵站在一起，对比强烈。林业部门对林区扑火队员老龄化趋势极为担忧。与武警森林部队相比，多数扑火队的装备也相对落后，许多只能用于看守火场和清理工作。
    “到现在，我们已经坚守4天，基本没有休息过。扑火队员大多是50来岁的人，确实太累了。”带队参加那吉火灾灭火工作的内蒙古大兴安岭乌尔其汉林业局纪委书记王冰说，随着林区人口减少，后备力量严重不足。乌尔其汉林业局过来的200多名扑火队员大部分属于老职工，许多都快到了退休的年龄。
    在每年防火期，扑火队员们几乎都要经历这样的一段扑火时光。他们拿着不高的工资，也没有额外补贴，许多人就这样，一守就是几十年。
    “国有林区停伐之后，职工老龄化问题突出。资金不足，工资也相对低。林区的专业扑火力量正在不断削弱。”李树铭说，扑火救灾工作，特别是指挥工作，对于专业扑火经验有很高的要求。扑火队伍的专业化、扑火指挥员的专业化，都是扑火救灾工作能够顺利完成的基石。
    与林业扑火队相比，武警森林部队优势较为明显。《瞭望》新闻周刊记者在现场看到，遇到河流、沼泽等难行区域，地方扑火队员只能等待搭乘武警的装甲车通过。在灭火战斗中，多数时候都是武警森林部队负责冲锋打灭火头，林业扑火队跟进进行清理、看守。
    据曹龙介绍，武警森林部队有独立的指挥系统，配了综合通讯车，通过短波、超短波、卫星电话、移动电话以及北斗等多种手段，来确保灭火通讯联络顺畅，指挥高效。此外还采用水泵、风机等一系列工具进行机械化灭火。
    “实践证明，武警森林部队比我们地方专业队更有战斗力。他们因林而兴、因林而建，像这样的专业力量只能加强，不能削弱。”李树铭表示，我国森林防火扑救工作应尽快实现从直接扑火向间接扑火、由传统扑火向现代扑火、由人力扑火向机械扑火的转变。